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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夏大人。”绿儿的声音有些哽咽,红着眼眶,低着头。 夏河抿了抿唇,眼里流露出几分痛苦和不忍,却没说一句慰的话,只是轻轻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,权当应声。府里静地怕人,莫说人声,就连平日里常见的鸟叫虫鸣,都泯然无迹。夏河身处于早春温暖的阳光下,却只阵阵发寒——因为那个真正能带给他温暖的人,已不在了。 这府自从主人远征,便陡然沉寂下来,少了许多生气。然而那些人,那些物总是在的,皆安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归来,等到那一天,必将重新恢复生机,焕发光彩。 可现在不一样——死寂总是同沉寂不一样的——它死了,真正地死了,不可能再有复活的机会。虽活了,它便也不再是它了。 这府已被抽离了灵魂,变得死气沉沉。 “让大家散了吧,这府,是没必要留了。”夏河语声飘忽,一时间绿儿也分不清——这话是对她说的,还是只是夏河的自言自语。 翌日,左都督府的家丁仆人尽数遣散,夏河并未亏待他们一分一毫,能拿走的财物,都让他们拿去分了,只是分了多点给绿儿,也算是对她这么多年尽心服侍的报答罢。没人对夏河来主持这些有异议——秦淮孑然一身,在偌大的都城,唯一有资格为他操持这些身后事的,竟也只有夏河这个挚友了。 等到所有人都散地一干二净,唯独夏河丝毫无离开的意思——翌日正值沐休,他留得理所当然。 一整日,夏河就像个不肯离去的孤魂野鬼般,在亭中、武场、书房、卧房以及前厅,在每个留有他们宝贵回忆的地方不住地游荡。他拼命地想要牢牢抓住那些回忆,最终却无力地发现——没了现实作依托,那些回忆便是水月镜花、手中流沙,摸不着、留不住。 最终,夏河再也走不动了,回到前厅,颓然跌坐在地上。 他手中紧紧攥着这些天来秦淮寄与他的书信,不住地喘气,忽然又像是惊觉了什么,忽地放开了手。他看着被他捏得微皱的书信,慌忙伸手去抚。一遍又一遍。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,那书信明明已经很平整了,可他总觉得不够。非得伸手一遍遍地去抚。 夏河一面抚,一面颤抖着已苍白至毫无血色的双唇,轻声道: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声音里甚至带着隐隐的哭腔。 他不知道自己在向谁说对不起,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说对不起。他只是一遍遍地说、一遍遍地抚,轻微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前厅里,像极了轻声的哭泣。 过了很久,夏河终于停止了这近乎疯狂的举动,愣愣地看着那些信。那遒劲的字迹,让他恍惚间想起了数月前他在秦淮房中看到的屏风上的那行字:“世事如棋,乾坤莫测”。 “世事如棋,乾坤莫测。”夏河喃喃念着,忽地放声大笑,笑声凄厉入骨。 之后的一个月,夏河都好像没事人般照常做着他的锦衣卫指挥使。要说有什么反常的,大约便是他处置犯人时比寻常更狠了些,旁的便再没有了。 但这只是外人所见,没人知道,在每个不眠夜,夏河是怎么穿着那身秦淮留与他的麒麟服,在温暖的晚春中瑟瑟发抖。 他整夜整夜地失眠,日渐消瘦,却没人知道他为何而消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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