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珩 第174节 (第1/2页)
“阿煜,听话。”越侯的声音变得清晰,好似回光返照,他忽然有了力气。 楚煜看着他,漆黑的瞳孔涌动暗潮,殷红爬上眼尾,似一头年幼的於菟正要失去庇护。 “听话。”越侯重复两个字,抬手覆上楚煜的肩膀,“送你去上京,我一直后悔,为何不抗旨。唯一能为你做的,听话。” “遵旨。” 楚煜双膝触地,弯腰伏在越侯腿上。长发披在身后,覆盖绣金的暗红,似水波流淌,浮动暗色光泽。 越侯轻轻拍着他,抬眼看向守在殿内的侍人。 “送国太夫人。” 五个字落地,声音沙哑,语调没有任何起伏。 侍人躬身领命,维持着弯腰的姿势退出大殿。他侍奉越侯多年,深知国君性情,下定决心动手,就不会迟至明日。 “来人,和我走。” 来至大殿外,侍人带上两名壮妇,亲自捧着药盏去往关押国太夫人的暗室。 守门的宫奴匍匐在地,起身后快速打开门锁。 阳光投入室内,短暂驱散黑暗。 细小的灰尘在光中旋舞,徐徐盘旋上升。 国太夫人蜷缩在角落,鬓发散乱,形容枯槁。她被楚煜派人灌下毒药,虽然未死,剧痛如影随形,每日折磨她,让她生不如死。 侍人跨过门槛,向左右使了个眼色。壮妇立刻上前抓住她,将她拖到光下。 “君上有旨,送国太夫人上路。”侍人背光而立,居高临下俯视国太夫人。他的眼角挤出沟壑,眼珠不是纯粹的黑,在光下泛起茶色。 国太夫人惊骇欲绝,张嘴却发不出声音。 壮妇牢牢控制住她,侍人掰开她的下巴,将整碗药灌入她的嘴里,一滴不落。 毒药入腹,喉咙和胃中犹如火烧。 壮妇松开手,国太夫人跌落在地,双手抓挠喉咙,眼球爬满血丝,模样痛苦不堪。 侍人冷冷地看着她,直至她的口鼻流出鲜血,才开口道:“谋害君上本该车裂,君上终究仁慈。” 国太夫人五感渐失,她听不清侍人的声音,在痛苦中蜷缩起身体。 生命的最后一刻,她记起的不是宫廷,不是家族,也不是三个儿子,而是少女时,她院落里的那只秋千。 她站在秋千上,身后有婢女推动。 迎着风,她似一只鸟越飞越高,几能触碰天空。那一片蔚蓝的自由,仿佛唾手可得。 国太夫人伸出手,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响。 手指抓空的一瞬间,记忆支离破碎。一切回归现实,她的双眼失去光亮,终至一片灰暗。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国太夫人气绝身亡,尸身封入棺椁,当日送出宫外。 身为国君之母,却因毒害国君被鸩杀,她的牌位不入宗庙,不能随葬君陵。兼梁氏被族诛,也无法葬入家族墓地。越侯提前做好安排,另择地造墓归葬,不使她暴尸荒野。 造墓章程遵循礼制,由专人记录在册,事后皆能查阅。 越侯行事滴水不漏,哪怕有人吹毛求疵,鸡蛋里挑骨头,也很难挑出错来。 在棺椁运送出宫时,松阳君和钟离君提前得知消息,轻车简从守在城门处。 两人一身素服,都未戴冠。 见棺椁出现,两人先后走下车,徒步送国太夫人入葬。 罪人入墓不行祭祀,也无牛羊殉葬。随葬品只有陶器,数量稀少,填不满半座随葬坑。 见此一幕,钟离君召来马车,奴隶掀开蒙布,从车上抬下两只木箱。箱盖打开,里面是铜铸玉雕的葬器,每件都是价值连城。 侍人站在墓门前,没有出面阻拦,而是利落地让开,任由奴隶抬起木箱送入地下。 “此事,我自会向君上解释。”钟离君眼圈微红,声音有些沙哑。无论国太夫人生前做过什么,对他的偏爱不是作假。如今天人永隔,为人子,他总要尽一份孝心。 “仆定禀报君上。”侍人道。 钟离君点点头,看着葬器入墓,没有再多言。 待奴隶走出墓门,松阳君也命人抬出数只箱子,箱中是陶制的人俑和牛羊,还有陶犬。 罪人葬前无祭祀,他只能退而求其次,备陶俑送入陵墓。 陶俑数量不多,每尊不及半人高,应是仓促间制成,颜色灰暗,工艺略显粗糙。牛、羊和犬各有十数,送入墓室后,恰好填满随葬坑。 遵照礼仪,国太夫人有墓志,侍人请示过越侯,在造墓时并未省略。 一块长方形石碑矗立在墓道入口,上刻数行文字,囊括国太夫人生平,著明她的死因。 言辞客观,内容直白,包括她是被亲子鸩杀,没有任何隐瞒。 看到这块墓志,松阳君和钟离君相视一眼,一人眉心深锁,另一人无声叹息。 “君上爱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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