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春色(5) (第4/6页)
有唧唧虫声,和不知何处传来的、李家乐工演习新曲的丝竹声,鼻中则是温暖甜柔的花木香味,和刚刚凝结在草叶尖上的晶莹露水,散发出的清鲜气息。 明月初升,挂在随晚风轻轻拂动的杨柳梢头,光华潋滟如水。 裴璇倚在一条回廊下,刚刚喘了口气,就听西边传来人声,吓得跳起身来,继续向东乱跑,慌乱之下不辨方向,绕过几间院子之后,就听仆妇们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,她胡乱扎进院后小园,在一棵葡萄架后蹲下,想了想又站起身来,试图寻找更安全的所在,却不料撞到了一个肩膀上。 「哎……」 裴璇惊叫了一声,就连忙闭口,定睛细看那人,却见他大约三十四五岁,样貌清瘦,穿身软罗绔衫,未着幞头,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挽住。 在内宅中衣着如此随意,该是李林甫的哪一个儿子了她向来深居简出,何况他有二十来个儿子,她根本不认得他是哪个,也无暇去想,只带着哭腔恳求道:「你……你不要告诉她们!」 那人皱了皱眉,显是一头雾水:「她们?」 打量着她,见她钗散鬓乱,眼角带泪,縠纱袖子上沾了几片草叶,鞋子也跑掉了一只,雪白袜子踩在地上,不由心生怜意,道:「你休 慌张」 说话间已有几个仆妇点着灯笼走入小园,裴璇吓得连忙缩入葡萄架底,心里只求那人千万别揭发自己在这里,却听他咳了声,缓步走出,问道:「是谁喧哗?」 那为首的仆妇见了,慌忙停步行礼道:「不知四郎君在此,婢子冒犯,冒犯。」 那人道:「你们做什么?」 那仆妇低头道:「是夫人叫捉拿一个贱婢她忤逆仆射,本该受罚,却大胆脱逃,不肯受杖。」 那人哦了一声,道:「我方在此,并不曾见得有人。」 那几名仆妇听他如此说,连忙再次行礼退出。 裴璇听人声渐渐去远,心中一松,坐倒在地。 那人道:「地上冷你且起来说话。」 她摇摇头,哭道:「我不起来。」 那人无奈道:「你惹了我父亲?」 裴璇被他触动心事,益发酸楚,又不敢大声哭泣,眼泪连珠坠落,双手抱膝,将脸埋在膝盖中。 那人叹了口气,道:「我总对阿母说,待人很不必如此严苛。便是父亲我也一再劝他,他掌权日久,仇家多如枳棘,一旦失势,怕是要连辇重者也不如,行事又何必太……」 他显然满腹心事,自顾对着一盏淡黄月轮感叹几句,才意识到裴璇还在,当下回头劝慰道:「你是哪房里的侍婢?我去代你说情,也就是了。」 裴璇泪如雨下,呜咽道:「我不是侍婢……」 然而要她自承妾室身份,又如何能够?那人仔细看她发型装束,这才省得,反而微微红了脸道:「你既是……我便无法施援于你。听我一言,你不如……去求我父亲。」 「我不去。」 裴璇耍赖似的不肯抬头。 那人柔声道:「阖府上下,也只有我父亲能救得你了……」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道,「是了,我父亲喜听人褒赞他昔年修订法典之功……求情时,你不妨提一提。」 他的话音温柔而和蔼,但听在裴璇耳中,却也和李夫人干涩幽冷的声音没有区别。 她知道这个相貌温和的人救不了自己,自己终究还是要走出这方小园,去面对命运。 她默然站起,转身走出花木婵娟的小园。 那人在后低声指点她去月堂的路径,又道:「只是我也不知他此刻是否还在月堂……他防备刺客,一夜常徙几处。」 裴璇泣道:「多谢你了……只是你帮我,又不怕对不住你阿母么?」 「阿母她……她并不是我的生母。」 那人苦笑道。 裴璇无心再多话,施了一礼,抄小路走向月堂。 堂中灯火昏昏,李林甫倒真的还在,而且还未安歇。 他赤足踏在暗红氍毹上,手中正摩挲着一支尺八,那尺八显系上好竹子所制,通体光泽温润沉敛,吹口镶嵌犀角,不问可知十分珍贵。 裴璇站在门外,有些许迟疑,但体肤受挞之苦,究竟比面子重要,她径自走入跪倒。 李林甫似乎毫不惊讶,笑道:「阿璇怎么又来了?是谁欺侮你了?」 顺手将几上一方汗巾丢给她。 裴璇再难抑制,大放悲声,抽咽道:「仆射救我……夫人要杖我……想仆射你为国修订法典二百卷,删改三千余条,自然劳苦功高……可难道在自己家里,也要如此严厉,依法执事么!」 这是那人教她的,她嚎啕大哭,终究还不曾忘了这救命的要紧话。 李林甫听了,果然目光中稍有触动,笑道:「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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