浊黄 (第2/2页)
还是不好,幸运还是不幸,他一向随性惯了,一个人无所顾虑,能填饱肚子就好,有地方睡就好。甚至对“家庭”都麻木了,即便看见别人团聚也不觉得可惜。但不速之客深深唤醒了他曾经的回忆。他也有过亲人。 甚至连羽珏回来都不知道,直到帘子掀开,一个挂在笑的女人的唇角变得平直。 她看见了一个泪眼婆娑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年,整张脸如被水吻了一遍,睁着眼睛含泪看她。 “怎么了?” “姐姐……”回答的人声如蚊蚋,含糊地不成模样。 眼珠移动,他手里紧握的照片被人察觉。她弯下腰从他手里拿了过来,上面还有一层湿润,像是泪。 照片里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笑得明媚,比首城盛夏的艳阳更让人心暖,尤其是那个男孩,即便定格在照片里也极其灿烂,甚至她都要怀疑,怎么会有人笑成这样?又为什么这样笑?她从未见过有人因为某件事而真心实意快乐,即使开心也仅是一小会的事,但照片上男孩的笑容,不像是仓促短暂,转瞬即逝、轻微触碰就会破碎的。而是……像太阳,像钻石,永远不会因为乌云或蒙尘而暗淡,永葆夺目耀眼的光。 视线偏离照片,另一个抽抽搭搭的男孩进入她的视野。 她不可否认自己看到了什么。 是他。 这顶暖阳,这块钻石毋庸置疑已经蒙尘。一种无言的、不合理的理性冲刺她的大脑。 她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脐的眼睛。她认得出是他,因为朝夕相处日夜为伴,可照片上的人,和如今可怖异常的浊黄相比,未免显得太端正太明朗了。 他是如何变成这副样子的?这一刻她完全忘记了脐说过的话,照片与现实差别太大,就像两个人。 “……是爸爸和妈妈。”脐含着嗓子,抹了一把泪。他好伤心,也好想他们,仿佛只要有个机会,就会奋不顾身奔向他们身边紧紧抱住他们。 红彤彤的眼眶湿漉漉的睫毛,她再次看向他整张脸,倏然想起秋日首城种有成排梧桐的公路。秋天的叶子被风吹落在地面,幸运的融入土壤化作养料,或随风而去旅居四方。不幸的,最悲惨的,就是被洗路车冲到路边,狼狈贴在沥青路和人行台阶的角落里直不起身子。树干不再是他的家,新居的土壤也不欢迎他。谁也不会带走他们,只能任由行人一趟又一趟地碾过。就是这种感情,她再一次因为他而感到酸楚,可这种情绪,本应和她无关。 她蹲下身,拿出手巾为脐擦拭眼泪。 脐顺势慢慢地抱了上去,把脸埋在羽珏头下,小心地抽鼻子。 “你想他们了。”她平静地,没人能发现此刻的争斗。她在压抑自己。 脐蹭着她的身子点了点头。 说实话,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一个人。她只是静静地抱着,让他依偎在自己怀里。她能做的只有这些,也只会做这些,即使想做再多,也被强盛的理智抑制。少年的体温和炙热的眼泪沾在她身上也不觉得有什么,她不会迈出红线,她告诉自己。可她的身子已经暗暗颤抖了。 也许她不该如此亲近一个人,可她还是忍不住亲吻怀中人的脸颊。她合着嘴唇,轻轻碰了上去,亲了一口咸泪。 少年抬起头。 张着水灵灵的眼睛挂着泪珠,就像见了希望。 或许,他不应该太过难过,他并不是没有“家”。 那个念头,不,应该说是期许,又来了。 某处更柔软更贪婪的角落动了起来,在他的心房和肺腔荡出波浪。他不知这样能否成功,可他想借机试试,哪怕失望,也想问个清楚。诺大的江舟,诺大的世界,诺大的人生,他已经形单影只孤苦伶仃了许多年,接下来的日子,难道也要一直孤单下去吗? “姐姐……”他小心翼翼地,想又不敢却还是看向她的眼睛: “我一直跟着你……可以吗?” 他说得认真,心跳紧张加速。 羽珏看着这双通红的眼,那里下眼睑卧蚕的部位已经肿了。她亲了亲他的眼皮,许下承诺:“嗯。” 没有人会在此刻拒绝一个少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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