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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一麒把程念的脚揣在肚子上,一焐就是一夜。 外头的风大得好像全地府的阴兵爬上来借道,嘶叫着要把雪山都移平。 大袍敞开,古一麒用胸膛把程念和他弟护进臂膀下头,古二麟的身体,像个永远灭不掉的火炉,程念和古家两兄弟连体婴一样的抱成一团,成了活下来的最后仨。 他们的中间,摆着一个圆形扁罐,一行醒目的大字,红烧牛肉罐头,照片拍得特别馋人。 程念咽口水,眼睛直勾勾地盯那儿,古一麒看他一眼,让他弟把罐头勾过来:“吃吧。” 古二麟要打开,程念不让,舔嘴唇把罐头往回推:“我不饿,你吃吧。”多亏二麟带回的衣裳,他们才不至于冻死,拖着条伤腿在冰雪中奔忙,古二麟的肚子和人一样,早老实得咕咕叫。 罐头在他手上转了一道,又往古一麒那儿去:“哥,还是你吃吧。”怕他哥不答应,古二麟长了心眼,啪嗒把盖环拉开,“你有力气,才能带着我们出去。” 鼻子嗅了嗅,迟来的肉香,喉结在耸动,几双眼停留在那条豁开的罐口上,好似守一个希望。 “一起吃。”狠下心,古一麒把罐头一掀到底,酱红的肉冻泛动食欲的色泽。 这么低的温度,罐头冻得比冰还硬,一藏刀下去,肉块金刚钻一般纹丝不动,三人你瞧我,我看你,突然都乐了。 “要是有火就好了。”古二麟美滋滋地想,“煮一锅水,把罐头丢进去,一会儿就是一锅肉汤。” 程念也馋:“再丢一把白菜,窝个鸡蛋,下点面条。”横竖没有,他就使劲地想。 古一麒搂着程念,眼里尽是他笑弯的眼眉:“等出去,我给你们做,用大骨头熬汤,手擀的面条,吃多少都管够,还给你窝两个蛋。” 心是怎么软的,脸就怎么跟着红,程念低头,躲他的目光,可绕不开老想那碗窝了两个金灿灿鸡蛋的烂面条子,那个味儿,就是让他吃一辈子,程念也干。 古二麟不知事儿,还攥着他哥和程念的手,握一起搓:“程哥,我哥的牛肉做得比这个好,炖得酥酥烂烂的,别提多香了……” 五指里嵌了五指,掌心揉手背肉,眼神又聚到一处,那是古一麒的眼,夜那么黑,湖水那么深沉,跟一朵花开,一枚芽要破土,心坎里什么东西,酸得热得要从眼眶里钻出来,程念也负气的,泄愤似的掐古一麒的手指。 男人笑了,一笑眼尾横生的细纹挤走风霜,温柔得能把人看疼,古一麒放纵程念掐疼他的手,都说十指连心痛,亏他还能笑得出来。 鼻头发酸,潮气蒙眼,程念不争气地想,怎么可能恨得起来,他是古一麒,说一不二的古一麒,无所畏惧的古一麒,强大的古一麒,挨了疼受了伤,宁可一个人笑着也不肯皱一皱眉的古一麒。 “风好像小了。”古二麟在听,“希望明天雪停,找条路出去。” 程念嗅鼻子,把那股酸劲儿压下去:“你不是有块表么?”他问古一麒。 “丢了。”古一麒没细说,也许是雪地里,也许是冰川下头,总之他阿爸留给他最后的念想,就这么没了。 怕程念失望,古一麒捏了捏他的大拇指:“还信我么?” 说不出口,程念不由自主地想点一点头,可古一麒比他更快:“就是什么都没有,我也能带着你们出去。” 有他这句话,程念就不怵。 第二天果然放晴,得人恩惠,程念记情:“二麟,你这衣服哪里找的?” “程哥……你别问了……”支支吾吾的,怕程念听了心里起膈应,古二麟就是不痛快说。 “人在哪儿?”皑皑白雪,穿衣服的不是活着,就是死了,“带我去吧,拿了他们东西,至少道声谢。” 最后一罐牛肉谁都没吃,程念把罐头双手放在亡者的骸骨前,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。 那是一男一女两具尸身,男的很高大,几乎整个趴在女的身上,女尸比男尸小整整一大圈,手臂朝前伸长,做了一个爬的姿势,看得出她想救她的同伴,可最终自己也没逃过。 他们的外衣被程念和古一麒穿到身上,可还能瞧出来女尸身上的衣服,明显的藏族特征,尤其是她额心的头饰,鸡蛋大的蜜蜡上,一颗红珊瑚的圆珠子,成绺的绿松石编进头发。 还有那个男子,一双深陷的眼窝,被冰霜覆盖的睫毛,有和古一麒一样的弧度。 “他们……”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,奔雷似的闪过脑子。 程念的身后,一双膝,沉沉跪倒雪地上:“阿玛拉!”古一麒那么喊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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