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昏迷 (第2/2页)
我哥就睁眼看着我。 我当时肯定特傻,在我哥怀里哭得止不住,本来把枕头翻一面就是不想让他看见我哭,最后还是哭了。 我哥眼睛熬的通红,看我哭了那么久也没掉一滴泪,真没良心。 我哥把医生喊过来给我量心跳,听完医生交代拉着我一起办出院手续。每一步我都紧跟着他,生怕一眨眼又不见了。 我不敢问他咱妈怎么样了,我怕他会崩不住哭出来。我之前想给能让他哭的人颁奖状放烟花,显然对我妈做这些不合适。 我俩像是被母豹遗忘的幼崽,我哥带我往哪走,我就跟他往哪走,就算攀登乞力马扎罗山,去追求至死不渝的爱情,被惩罚埋在冰雪下也心甘情愿。 爱情,嗷对,我哥还亲了我,把我都亲晕了,好死不死的在病床上睡了一觉。 他带我回家,我妈之前躺着的那块地方不知道被谁清理的干干净净,店里一点异味都没有。 我哥拽着我到房间,把我摁坐在床上。他掐了掐眉心,看起来很疲惫,我现在一点都不敢和他犟嘴,无论他喊我罗凯还是阿文,我肯定都会答应。 他蹲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,看我撕裂的伤口,低着头,像一只失落的小狗,把伤口放在嘴边轻轻蹭。如果他有尾巴,此刻肯定垂在地上一晃不晃。 我抽出一只手,摸摸他的头,学医生的样子,希望他能好受点。 我哥把脸埋在我手里,说:“咱妈没了,我摸她的时候身子都硬了,医生说我刚走她就喝了农药,根本没法救,在车上就没呼吸了。” 我继续摸我哥的头,我真的很笨,只会算试卷上的问题,我是个生活白痴。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哥,如果安慰人能像求角速度一样简单就好了。 我平静地接受了潜意识里已经认定的事实,我哥好像也不怎么需要我安慰,抬起头来问我饿不饿,我说不饿,想睡觉。我哥说好。 他松开我手要下楼,我拉着他说一起睡。他犹豫了一下抱着我和我并排躺在小床上。 我一点也不困,只是想陪陪他,我侧身躺着,尽量多给他点地方。 我哥闭上眼睛一小会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我。我才知道他睡觉的时候一直皱眉头,可能噩梦在追他。 我俩是被老李头的电话吵醒的,我四天没去学校,来我家店又没开门,给我妈打电话也不接,最后只好问同学要我哥手机。 我才知道我光在医院就睡了三天,我哥没合眼,三天内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,我妈两天前就躺在骨灰盒里和我爹并排放着在殡仪馆安详。 我哥给他说家里出了事,这几天不去上学了,老李头听明白前因后果,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说晚上来看我们,我哥说,不麻烦了,我俩没大事,过两天就去上学。 挂了电话,我哥下楼煮面,我不想坐在那张矮桌旁,就和我哥并排坐在楼梯中间对着卷帘门外的夕阳吃面。 “哥,咱俩算是孤儿了吗?” “你不是,你还有哥。” “可是法律上说没爹没妈的孩子都叫孤儿。” “它说的不算,我说了算。” “哥,我不想让你当孤儿。” “好,哥也有你,我不是孤儿。” 其实我不怕当孤儿,只是不想让我哥一个人当孤儿,我希望能陪着他,和他一样。 我吸溜着面条和我哥给我卧的荷包蛋,滑滑的蛋白让我想起来要问他个事。 “哥,你那天为什么亲我。” 我哥吃面条的动作一顿,呛了一口,面条顺着我哥的鼻子冒出来根,有点好笑,可我笑不出来,也不觉得恶心。 他拿纸擤,把面吃光了才说:“我是看你晕倒了,给你做人工呼吸。” 我没再问。 路上橘色的夕阳逐渐被玫红色代替,像我妈藏在柜子里的结婚面纱,世界好像突然变成金粉色。 我的心在落日的余晖中灼烧,用筷子搅动碗里剩下的面条暗忖。 我哥在撒谎,他是一条从伊甸园里跑出来勾引我的美丽毒蛇, 因为做人工呼吸的时候他朝我吐了舌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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